秋不归语气平淡地说：“你离我太远，衣服盖不住我们。”

燕北回说：“一天热过一天了，不盖也无妨。”

秋不归说：“你同意的。”

燕北回哑口无言。他同意的，他答应的，他没拒绝秋不归的提议。秋不归在邀请两人盖一件衣衫的时候没多想，他也顾不上多想，鬼迷心窍地躺过去，后知后觉地才要反悔，看起来像在拿腔拿调。

他反应慢，考虑也不周到。他想，以往两人也曾经抵足而眠，谁也不觉得奇怪。他们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这算什么出格？只能是他做贼心虚。

燕北回闭上眼睛，说：“睡吧。”

秋不归觉得他心情不好，一直心情不好。他们吵架又和好，燕北回的心情仍旧没好转。秋不归问不出来答案，也不知道如何发问。燕北回仍旧会同他说话，同他开玩笑，笑话掌握着分寸，没那么亲昵，听着让人烦闷。邢问剑倒是笑得很开心，说燕兄风趣；但秋不归又不是邢问剑，他不是要燕北回风趣。

他想，那他要燕北回什么？

他看见有月光从破庙的房顶漏到燕北回的脸上。燕北回的眼睛很沉静地闭着，间歇地动一下。秋不归知道燕北回没睡，只是在逃避同自己讲话。他想不明白。原本他们该趁这时候说些话，不让邢问剑听到——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已经被邢问剑占据了许多，谈温城，谈断空帮，谈几个月后的武林大赛。眼下他们终于有了个机会单独地说话，燕北回却闭上了眼睛。

秋不归想要叫醒他，却又舍不得。燕北回终于又这样亲昵地靠在自己身边了，他在睁开眼的时候总会找借口坐在邢问剑的另一侧，两个人一人一边，中间隔着一个旁人。邢问剑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在装傻，每次都对秋不归的眼光视而不见，坚定地把追讨货物的计划谈论下去。

他不在意。

货物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想杀了断空帮，想让燕北回只对自己独特。但是别说断空帮，连待秋不归的那份独特都一点一点被收回。

秋不归轻而坚定地说：“燕北回。”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做。他说：“断空帮的人死了以后，你会放下心事吗？”他凝视着燕北回，见他的呼吸猛然间急促了一下，自觉猜到了真相，说，“我为你杀了他们，你别再为那个镖头难过。到时候，你再同我……你再同我，和以前一样，好吗？”

燕北回仍旧闭着眼睛，抬起手，抚住了秋不归的脸。

秋不归发觉他的手很冷，于是把自己的手也叠上去。

燕北回不敢睁开眼，低声说：“我的心事与那无关。”

秋不归问：“那是什么？无论什么，我都为你做。”

燕北回想，和你有关的。但要我怎么说？他只好轻轻地摇头，又重复一遍，说：“与老镖师无关，与断空帮也无关的。秋不归，你何必这样在意我的心情？你也不要莽撞行事，我们只是去追讨货物的，不许伤了自己。”

秋不归问：“那我能做些什么？”

燕北回说：“好好的，好吗？别冲动，我们只有三个人，带着货物逃跑尚有可能，剿匪实在有些痴人说梦。秋不归，你别让我看见你受伤。”

秋不归“哦”了一声，说：“但你还是很在意断空帮，是不是？”

燕北回说：“不如你重要。”

秋不归觉得自己该点到为止，能听来燕北回的这句话已算是意外之喜。但或许是燕北回闭上眼睛的样子太过安稳，贴靠在自己身边的姿态又让他太过安心。秋不归覆着燕北回的那只手，感觉到他的手一点一点回温，曲起手指轻轻地刮蹭自己的脸。

他忍不住追问道：“那这几日你在烦心什么？”燕北回不说，他就自己猜，“不是断空帮，也不是那个镖头，那是邢问剑？赵家小姐？抢绣球的那个女子？还是你在想罗英彦的伤势如何？顾照寒此时也该到了洛阳，生活是否习惯？总不能是在担心燕家？”

燕北回终于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他把自己的手从秋不归的手下抽走，倏然的寒意让他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慢慢移到秋不归的眼上，遮着他的眼睛。燕北回这才看向秋不归，与他一同长大的、现在做侠客打扮的年轻人。

他带着苦意，带着庆幸地想，还好，还好。

燕北回喃喃说：“你是身在林中，不见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