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不归正在烧东西。燕北回没看出来他在烧什么，也不是很在意，所以只是靠在门框上，看他蹲在铜盆前，火焰无声地往上跳动。他难免想起前几日，自己也这样看秋不归摆弄柴火，只是那时候，秋不归在烧火做饭，他刚刚从陆慧风的房间出来，陆慧风虽然仍旧虚弱，但精神还好。

他又想起陆慧风在临终前说起秋不归来到家里的那日，迈不过高高的门槛。实际上，秋不归来到家里时已有七八岁，他长得又高，跨过门槛时没费多少劲。倒是燕北回在更年幼的岁数里，翻着越过门槛，又气馁地等人把自己抱回门槛内。

燕北回对这个没多少记忆了，但沈家的婶子经常说起这件事。她和陆慧风很要好，经常来扯闲篇。燕北回有时陪她们一起说话，听沈家婶子带着笑回忆燕北回小时候的趣事。他听着有些羞赧，想要岔开话题，秋不归倒是很感兴趣。

陆慧风记错了人物，有些昏迷不清。这反而更加让燕北回感到陆慧风对自己的留念，让他有些酸涩和安慰。只是不太对得起秋不归。

他走过去，问：“在烧什么？”

秋不归抬头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燕北回让出一点位置。他说：“我去顾家找回来你的衣服。”

燕北回愣了愣。

他抬起手，轻轻地抚着秋不归的后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燕北回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又安定下来，从空中落回地上。线绳被缠绕回去，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

燕北回低声说：“多谢你。”

秋不归不在意，他用火钳又拨了拨铜盆里的衣物，让火焰更均匀地燃烧。燕北回的手放在他的背上，还没有被火焰烤热，有些冰冷。秋不归侧身，把燕北回的手拽到铜盆前，不太远地烤着。

燕北回没有再说话了，很沉默地靠着他。

秋不归对人情世故的漠视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但他并非愚笨，只是不愿意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花费过多心思。幼年在街上讨生活的经历让他很早就明白，对旁支细节的关注只会让自己错失真正重要的事情。这个重要的事情从早先的活下去慢慢偏移到燕北回身上，他很是在意地看着燕北回，和燕北回认识的一切人，遇到的一切事，秋不归敏锐地意识到燕北回同陆慧风之间有些秘密，对他保密。

他要为陆慧风找人，不是燕家的人。虽然陆慧风以为燕北回只是悲恸之下胡言乱语，秋不归知道不是。他静静地攥着燕北回的手，冷汗紧密地黏在燕北回的手心里。秋不归的余光里看到他带了一柄剑回来，大概是燕家的剑。

秋不归问：“你要用剑吗？”

燕北回迟钝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噢，你说这个。见星阁铸的，说让我拿着这个挫挫他们的锐气。”

秋不归有些意外，问：“你答应了？”

燕北回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秋不归又问：“你要什么时候去洛阳？”

燕北回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洛阳啊……”

秋不归喜欢他的用词，忍不住微微笑起来，重复说：“我们。”

燕北回想了一想，说：“等处理完慧娘的事情吧。对了，还有陈小照，他说要我教他轻功，我们再停一停，也把风筝做了。”

秋不归问：“以后我们还要回来吗？”

燕北回迟疑一下，说：“带着风筝走也可以。”

秋不归想一想，觉得很满意。他同燕北回两个人走，虽然期间会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人，但终归是蜻蜓点水，一瞬而已。他攥着燕北回的手，加重了力度。燕北回还在盯着铜盆里的火，没注意。秋不归说：“那我们带着风筝走。”

停留七日，他们俩也忙了整整七日。偶尔得了空，燕北回去给秋不归做风筝。顾照寒白天来看有什么忙可帮，看到刚刚做出骨架的风筝，有些不可思议。他还是觉得秋不归无理取闹，但秋不归跟燕北回跟得太紧，他没找到私下吐槽的机会，只能甩袖走了，去风筝铺买了只新风筝回来。

燕北回正好有些累了，被秋不归没收了工具赶回去睡觉。顾照寒带着风筝再回来的时候，只有秋不归自己留在院子里做风筝，背后是灵堂，让他看起来格外古怪。

顾照寒把风筝丢在地上，皱眉说：“别做了。”

秋不归不理他。

顾照寒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只是仰起头，心平气和地缓了一会儿，才说：“北回和我说你很好，但你眼下总该懂点事。”

秋不归这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