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天色渐黑。
齐炽瞄了眼这间客房内唯一的那张床。
床倒够大,硬木板上铺了条薄褥子,摆着两床薄被。
连个单子都没有,而且这褥子被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颜色陈旧,活像是才从黄土里刨出来一般。
齐炽眉头不由得皱起。
嫌弃不干不净是一回事,最让他难受的,还是……
就一张床,三个人怎么睡?
如果是他平时出行,不管遇到什么麻烦状况,那些随从仆妇们,自然是把床让给他这个世子了。
但这村妇又不是他家的仆妇。
他还答应了,让这村妇当世子妃!
万一这村妇对他起了想法,他腿还伤着不能乱动,岂不是清白不保?
“相公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段沁看他那个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啥了。
呵呵,虽说齐炽这个便宜相公长得确实不错吧,但这会儿还在逃难当中,又带着宝儿,齐炽还一脸伤疤,难道她还能色欲熏心,对他动手动脚不成?
“相公睡床,宝儿睡床这头,我睡桌上!”
听到村妇这般说,齐炽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方才是有点多心了。
虽然这村妇古怪又神叨,但应该不至于当着孩子就学那些攀龙附凤的女人来勾搭于他。
小客栈的床虽然邋遢得很,床板又生硬,可那要看跟什么比。
比起老牛拉的破车来,还是强上十倍的。
跟两个各自心思曲折的大人比起来,小宝儿倒是无忧无虑的。
白日又是去村子里郝奶奶家坐客,又是坐牛车在山里闲逛,还跟着娘亲逛了街,买了糖,又看了那么多的船,简直是美妙之极的一天!
因此小宝儿几乎是才躺到床上,就呼呼睡着了。
听着小女娃均匀的呼吸声,齐炽原本不大安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村……嗯,娘子,这一路同行,还不知道娘子的名字呢?”
本来他倒是想叫大嫂来着,不过想到白日里,村妇当着外人的面儿,一口一个相公的,他要是再叫大嫂,未免有些做作,于是就唤一声娘子。
“我姓段,单名一个沁字。”
村妇的声音自窗口飘过来,齐炽听了却是纳闷。
“不是说姓周?”
明明那郝婶子,管她叫周娘子的?
不过有一说一,这村妇的名字倒是不村。
而且还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周是我第一个夫家的姓。我本姓段。”
段沁的声音如夜色般,幽凉如水。
齐炽在心里琢磨了下。
不由又问,“第一个夫家,就是宝儿的爹?那个掉下崖的猎户?”
他就说么,这村妇跟卧牛村那些村民们说起自家男人摔下崖伤了腿,语气那般自然,都不带结巴的,原来她的相公是真的摔下了崖!
段沁道,“那倒不是。第一个夫家姓周,我是他家的童养媳。不过还没正式成亲,那周家儿子就一病去了!”
去的好呀!
齐炽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有点懵。
“所以宝儿的爹是你改嫁的第二个相公。”
“没错,第二个相公姓包,可惜受伤掉下悬崖,也去了。”
段沁有时候也会设想,要是包猎户没死,也跟着她去了京城认亲,会怎么样?
可惜这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包猎户不死,她也不会带着孩子逃命,她不逃命,就不会进京,也就见不着段国公夫人,就认不了亲,只能一辈子在山里过着磕磕绊绊的日子。
好家伙!
齐炽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是天煞孤星命,克死了不少亲人,尤其是想当世子妃的,那就是百克百中,无一幸免。
但这位段娘子也不是个省灯的油啊!
怪不得明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呢!
这是有所倚仗啊!
“段娘子节哀。不知段娘子的娘家人还有来往么?”
据他所知,能把女儿送去当童养媳的,都是穷得叮当响的。
“我是孤女,自小就不知道亲爹亲娘。”
夜色中,齐炽面上的神情那叫一个呆若木鸡。
他好歹也是到了五六岁,王府里才出了惨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