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嫌的呀。不声不响就说要分手。然然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说你错过了是要后悔一辈子的。新城低着头不做声,半晌说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川州地方小,拘不住的。我说你们想去哪里都不打紧,我们支持你,结了婚,一起去,房价再高,我们供。哪能这样的,请柬都发出去了。新城这孩子,犟得狠,口口声声说他不愿意走得远了,就想守在父母身边,下班回来吃顿热乎饭。要我说,现在男孩子,没有女孩子有志气,在父母翅底下偎惯了,哪还想飞呢。月娥,这一阵想着要和你成一家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然然我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的,这个儿媳妇,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连她从这么好的单位辞职,去大城市打拼,那股劲儿都和我当年一模一样。我听新城说艾然有这志向,打心眼里支持她!是新城没出息,配不上这样的好姑娘。月娥,天心不许人意,他俩没缘,咱们做不成一家。说起来遗憾,但儿孙也自有儿孙福,经这一遭,我也看明白了,也放手了。随便他们折腾吧。他们有自己的际遇,我们是做不了他们的主的。”
林朝云几句话把自己和儿子择出来,轻飘飘劝林月娥要想得开。挂了电话,她马上给老公去电,由他疏通,务必让艾然单位尽快受理她的辞职。让艾然离开川州成为定局,她在北京不回来,乖乖闭嘴,林月娥接受现实,流言就不会再发散。她还能维持一家人的体面。
只有林月娥握着手机发呆。手机屏幕倒映出她的面容,一张骤然老去的五十岁女人的脸。
艾然暂时在芹菜姐家安顿下。傍晚,她们在阳台上喝酒,芹菜姐搬来两只藤椅,一张小桌,摆上坚果丶肉脯和红酒。开了窗,夜风从窗缝吹进来。芹菜姐问艾然:“在北京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艾然呷下一口红酒,酒有果香气,在口腔里轻盈地一转落下。她沈吟一下:“有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有和想象差不多的,也有超出想象的。”
芹菜姐带她回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的一处公寓,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布局紧凑——和想象中差不多。艾然借住在小间的卧室,那里堆放了芹菜姐很多不常用的书丶杂志丶衣服,更像一个杂物间。好在阳台是宽大的,贯通了两间卧室,摆了风信子丶金银花丶尤加利丶秋海棠和很多盆多肉,挂着常春藤和吊兰。晚上从阳台向远处眺望,能看到立交桥丶高楼丶大厦,车水马龙,灯火彻夜不熄。
超出想象的——入职很顺利,新的公司从门户网站起家,搭上互联网发展的浪潮,几步一个台阶,快速成为知名的互联网资讯平台。目前仍在极速膨胀的过程中。芹菜姐隶属於公司传媒集团,在内容运营中心任职,招下艾然,让她从内容保障板块做起,尽快熟悉工作,学习打造新频道内容。
艾然第一次从旋转门踏入公司大楼,被眼前富丽堂皇的盛景惊住了。1200平方米挑高设计的大堂,7米高的幕墙,流水从上倾泻而下。来来往往是挂着工牌的年轻男女,打扮入时,香风阵阵。这不就是艾然曾经想象过的自己吗?她兴奋起来,打定主意下班就去采购服装,当然还要有高跟鞋,最细跟的那一款。
她在工位拍照,发给爸爸,告诉他新公司一切都好,夥食尤其赞,食堂全自助式,甚至供应铁板烧,行政会在下午茶时间推着小车供应零食。艾爸长久不回。
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代价。这是她在离开前的晚上对殷新城说的话。她也要付出代价。
她换来北京的夜风和红酒的香气,这能代表自由和新生活吗?她不想追问自己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