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又是一片寂静。客厅的灯打开着，她知道表弟一定在家。她在椅子上把背包放下，就轻轻敲响了表弟的房门。

在这个家里，十岁的表弟谭枫是她最说得上话的人了。

谭枫很快开了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笑得双眼都弯成月牙形：“你回来啦，姐姐！”

“你爸妈呢？怎么都不在？”

“爸爸前天晚上就出差去了，妈妈今天单位要值班，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谭枫说到这儿，抬手拉住了周问的衣角，露出小孩子的姿态来。

“姐姐，我有点害怕，所以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

“没关系啊，反正花的不是我的电费——”周问调笑道，看见谭枫脸上的表情变了，她连忙补充，“不过我是一定会替你在你爸妈面前隐瞒的，你放心好了。”

谭枫这才松了一口气。顺着孩子的手，周问看见了桌子上摊开着的数学作业，看上去还只动了寥寥几笔。谭枫察觉到周问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我……这是我今天的作业，我好多都不会……”

周问心下了然，搬来把椅子，在谭枫的身边坐下了。

“说吧，哪道题不会，姐姐给你讲。”

“姐姐万岁！”

谭枫用力搂了搂周问的脖子，差点把周问的头和自己的头撞在一起。他讪笑两声，奉承般把自己的作业“进贡”到周问面前。

舅妈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没有睡。她精神抖擞地在客厅里宣布，因为今天拿下了一笔大业务，她要带着谭枫和周问一起去游乐场玩一天。

谭枫听见这个消息，欢呼雀跃的声音几乎把天花板掀翻了。周问倒没有多少喜色，她知道，她能有幸跟着一起到游乐园去，不过是沾了谭枫的光。说不定，舅妈还会在心里埋怨她打扰了他们母子之间的二人生活呢。

而且，选择游乐园这种地方，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了谭枫选的。那里面的游乐设备，一半以上都不允许患有心脏病的游客游玩。

想到这儿，她开口了。

“舅妈，我就不用去了。我还要写作业呢。”

还不等舅妈回话，一心沉浸在喜悦中的谭枫就先一步戳穿了她的谎言。

“姐姐，你不是说刚刚期中考试完，这个周末没有作业吗？你也不要一直学习，陪我去玩嘛。”

舅妈用颇含深意的目光看着她。周问张口结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大不了，明天懂事点，不要让舅妈花钱就好了。

去往游乐园的车上，舅妈坐在驾驶位，后排的谭枫不断地拉着周问，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周问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另一只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孩子的聒噪，默默地看着窗外消逝的风景。

“文文，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啊？”前排传来舅妈的问询声。

“还好。”她不愿意跟舅妈说很多，就用这句最万能的回答敷衍了过去。

“你妈妈自从前阵子你在学校晕倒之后，就一直很挂念你的状态。你有空的时候也给她打电话报个平安，我们说的总归比较苍白。”舅妈在路口拐了个弯，继续说下去。

周问不知道怎么回答。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入院那天，母亲带着饭盒来看她的情景。她只有那天来了一次，此后就没有再来过，就连出院的手续，都是舅舅舅妈帮着她办的。

她虽则每天都盼望着被母亲接回去，但比起面对舅舅舅妈，她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这个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与她聚少离多的女人，她说不上自己是爱她，还是怨她。

她不说话，默许了舅妈刚刚的叮嘱。谭枫大概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也不说话了。车子就这样一路平稳行驶到游乐园门口，刚打开门，谭枫就雀跃地跑了进去。

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游乐园里充斥着周问可望而不可即的游乐项目。她只能每一次坐在一旁目送谭枫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楼梯，戴上护具，发出欢喜的笑声。舅妈有时候陪她一起在下面等待，有时候陪谭枫一起上去玩耍，这个过程里，周问似乎是完全被忽略的存在。

本来嘛，她也没有奢望太多。舅舅舅妈和谭枫，分明，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像是一个闯入这个家庭的侵略者，却还要恬不知耻地花费他们的时间精力，占有一部分他们家庭的空间。

“舅妈，”她喊了一声，“我想去坐摩天轮。”

舅妈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去吧，一会儿我带着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