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霁打听叶怀玄给了禾家老丈多少钱币，叶怀玄叫她不必问了。

……她并不是客气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花了多少钱而已。

“平常买一斗粟，三十余钱足够了。”叶怀玄被她问得不耐烦，好像谈钱是多么没趣的事。

但周云霁现在只对钱有兴趣。

叶怀玄便跟她算账——他早一晚来投宿，他们两个人，总共吃了四顿饭，每顿一碗薄粥两个馍，怎么算也吃不了一斗米。

茭子，就是高粱米，比粟米也就是普通小米还更便宜。

他那一把钱币十来个，就当买了半斗粮食。

当兵的一天消耗三五升米一点都不稀奇，这两碗粥饭几个粗干粮不过他半天的口粮。

照周云霁这样式儿的，食量当不得一只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在军中开支都用大钱，十个大钱可以当这里乡野间二十到三十个小钱使用。

周云霁才明白原来日常流通的钱币真的不一样。

国家官方发行的大钱币是正规铸造，有严格统一的铸币标准，谁也做不得假，份量就足。

地方上民间掺杂着四处流通的钱币便不好说了。

那些小钱用料少杂质多品质还差，仿制，就是伪造，不过基本也有来处，都是过去遗留的一些历史原因造成。

比如说前一个皇帝曾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钟爱的小儿子在自己的封地上私铸钱币十余年，那造币的数量可谓巨大。

现在的皇上也是他老子的亲儿子，他兄弟干下的好事，还是他老子默许过的，想处理都难。

新任的皇上刚继位时也发行过自己的钱币，一时间又不能把他老子爷爷在世时通行了几十年的货币废止，只能随着日常流通慢慢更迭。

新钱币和过去的旧钱币都是正当法定制钱，可以混合使用。

皇帝的家事谁也管不了，于是市面上现可常见的钱币实则有三五种。

皇上家门朝哪开周云霁不关心，只要钱都能用出去，大小就是个购买力的问题。

听起来，于她影响不大。

那么她的一串大钱就能换二到三串小钱币了!

“你们都是甚么兵？”她只晓得义父大约是个职业军人，这位叶兄看来也是了。

叶怀玄闻言忽地黑了脸，好半天不再说话。

周云霁不明原因，只能跟着他赶路，不再胡乱打听。

又走了一会儿，太阳都升起来。

周云霁跟在叶怀玄身后，紧赶慢赶一直追着他，走得也累。

“我把你送到樘州，交托给那人手里，事情便算妥当，我也须得回营复命了。”叶怀玄忽然开口。

“好的。”周云霁并不指望人家能一直照顾她。

就算是阿慢的义父卓让，能够在这个不算安稳的世道里收养她这个小女娃儿，已是大大的好心人。

周云霁本就没有多少‘女孩阿慢’的记忆，从她能托身在那位贵妇的家宅内院就可知道，卓让为了养她，不仅花了心思，一定还费过不少周折。

最起码，她没有缺吃少穿，还能在相对好的环境里安心生活。哪怕时间短暂，她的义父也是给她想过出路的。

就像这一次，寄养的人家都家破人亡了，她还能在紧迫的情况下被安全带出来。

不过在转移的路途中发生了一些波折，原本的阿慢不知遭遇了什么不幸，但受了嘱托的叶怀玄并没有放弃答应过义父的事。

再好的世道里，天亦有不测风云，不能算是他们不尽心照顾这个孩子。

从一开始一无所有，到现在背着干粮身有余钱，全仰仗这些好心人了，周云霁除了心怀感激，也不能再奢求更多。

一个人能活成什么样儿，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她觉着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己快些长大，不必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庇佑下。

当然，现在她还是需要的。

这几天，周云霁也看出来了，这个时代的阶层划分无非就是士农工商这一套。

按她对这套阶级体系的理解，身为一个女子，天然决定了她不可能超越时代环境，变成“士”这个阶级。

当官、读书、把握知识与占据着绝对统治权的，始终是男人。

除非她摇身变成官太太，能够有充分的手段借助男人们的帮助。

对于出身不明的阿慢来说，这条路子不仅野，还十分的天方夜谭，压根就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