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移走刹那，断续又奇异的呓语立刻消止。

灰絮般的黑暗翻滚而来，似想把地上那人的身影尽数擦去。

柳寒锋身体紧贴在冰凉的泥土里。

骨头湿重发沉，疲惫感藏在血管里，一浪一浪地拍打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好疼啊。仿佛整个人被骨刀斫断，一截截拆开，又扔入泥潭中搅碎。

痛到极致后，关节骤然僵硬卡顿，所有感官尽失。

紧接着，无论他怎么使力，都好似无法挪动半点。

柳寒锋感觉手脚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他身体里，冷冷地窥视着他。

试图抢夺他的身体。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分明什么也感知不到，他却从嘴巴中，尝出一种将死的味道。

不，不，他要活着，一定活着！

努力地扭了下脑袋。

咔嚓，一声类似木偶转动的轮响，从脖颈间传出。

一些感官好像回来了？

他试探着转了脑袋，忽的，从喉咙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腐臭的味道。

像是脏器自身体内部朽坏，腥臭气一浪一浪的冲入口腔。

柳寒锋却欣喜异常。

拿舌尖抵住牙根，努力地咂摸着这滋味儿。

——他知道，他在逐渐摆脱诡异的控制。

脑海里混乱奇异的猜想得到佐证，他再接再厉，努力扭动着头颅。

咔嚓，咔嚓。他享受着转动的音调，享受着感官缓慢归入身体的滋味。

咔嚓，咔嚓。他努力转动着脑袋。

像是一台老旧唱机。

发条摇动轮响，唱针擦在唱片上，发出诡异刺耳的噪音。

他努力扭动着，越转越急，越转越快…

嘴里腥臭愈重，鼻腔内也填满了浓臭恶心的气息。

快了，快了！他催促着自己，命令着自己。

忽然！一声冷斥贴在耳畔炸响。

“别动。”

“不想死的，先别动。”

谁？谁在说话？

这声音听起来讨厌又熟悉。

莫名的，他动作顿了顿，可没僵一会儿，又兀自摇动起来。

管他呢，他要活着，他自己活着就好！

“不都叫你别动吗？”

冷呵声拉大，填入他耳膜，令他诡异地打了个颤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冰凉触感贴上他双颊。

咔嚓！

重重一下！回扭！

柳寒锋瞳孔蓦然放大——

脑海里，那股沸腾翻涌，想要扭动的念头刹那间停顿下来。

好险，好险，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就会和脖子立刻分家。

…还是被他自己掰断的。

妈的。

迟来的痛感从脖根处传来，生生挫断的顿裂感令他紧阖上双眼。

可不知怎么的。

他原本迟钝的脑浆搅动起来，竟开始自动衍出他的死亡画面——

黑暗中，他僵硬地抻起身体，半坐在泥地里。

头颅微扬，脸色苍白，如同糊了一层融化的白蜡烛。

厚重的蜡膜遮盖住他面上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框，漆黑又潦草的眼珠。

然后，他开始旋动脑袋，硕大的眼珠也跟着咕噜噜扭动起来。

原本凝固在他脸上的蜡膜，也开始如流体般滴坠。

咔嚓，咔嚓，滴答，滴答。

一声促着一声，像是唱针击撞在唱机上，发出催命的噪音。

脑袋越转越快，越旋越快，脸上的蜡液也融化得愈发促急。

噗嗤！

最后一滴蜡液滴尽。

他脖根一歪，筋肉连接处尽根断裂，脑袋霎时飞出去！

滚落在泥地里，像是一支，燃尽了的蜡烛。

嘶，妈的，打住打住，别想了！

柳寒锋狠狠吸了口气，撑开眼。

眼前一片浓黑，却给他带来无上的安稳感。

湿冷的黑雾里，刚才救命的那道声音再次递来：“可还好？”

“还好，没死。”

柳寒锋吞了口唾沫，腥臭腐烂的气息浮在口腔里，令他不适地皱了下眉。

那声音奇异的沉默了下：“我问的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