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回瞒了秋不归许多事情,但秋不归今天才直观感受到他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他没打断燕北回,就着月光看燕北回,对方像是怕他责怪自己一样飞快地说下去。
秋不归的手指动了动,燕北回立刻不说话了,抬起脸,小心地望着他。
秋不归想,燕北回为何如此害怕自己?
他动动手,只是想轻轻地抚摸一下燕北回。
秋不归凝神屏气地说:“难怪你有时候看上去很累。”
燕北回望着他,说:“你不怨我?”
秋不归说:“怨你做什么?只能是我不够好,让你不放心说给我听。”他从床上坐起,学着燕北回的样子蹲在床前,两个人像蘑菇一样头挨头地挤着。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两人在院子一角发现一丛蘑菇,天天蹲在那里等它长大,直到最后一时不察,被一条野狗偷走。
他顿时笑出了声。
燕北回还在为自己辩解,绝不是不信任秋不归之类的话,听见他笑,便仓促地停下来,说:“秋不归,你当真生气了?”
秋不归温顺地说:“没有。我那么说也只是想让你哄我,如今心想事成,我有些高兴。”
燕北回半天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秋不归说:“所以那人——在温城和你单独聊过的那个戴斗笠的男人,是京城的王爷?他所支持的太子即将登基,却被人上书说他并非真正的嫡长子,当年元皇后娩下的孩子被人抱走,流落人间;而他怀疑那孩子是你?”
燕北回说:“嗯,很奇怪,是不是?我同母亲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多年,好端端的,突然说我不是我母亲的孩子。而且我若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我又怎么遇到小秋郎啊?”
秋不归没理会他的调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肩膀。他知道燕北回的肩膀有一道伤疤,是多年前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伤。那时候秋不归刚到燕家的别院,对谁都陌生,经常在白天出去街上闲逛,饭点才回家。
直到那日他回家,听见伯母的房间里传来激烈的责骂声。秋不归循声走过去,从半掩的房门里看见燕北回站在伯母床前,鲜血从他的胳膊上一滴一滴地溅在地上。
秋不归看着,燕北回忽然转过头来,仿佛很疼,又仿佛很怜悯地看着他。
于是秋不归从伯母床前带走了燕北回,后来再也没有离开家。
他又摸到燕北回肩膀上的伤,燕北回的身子颤了一下,很快又卸下防备,信任地靠在秋不归身上。秋不归说:“她待你并不好。”
燕北回说:“她只是太痛了。她爱的男人抛弃了她,她爱的孩子又不知所踪。她明知如此,却又要顾及我的心情,不能直言我不是她的孩子。但慧娘说到底养我这么大,从未亏欠过我。”
秋不归摸着他的伤疤问:“这不算亏欠你吗?”
燕北回说:“扯平了。”
秋不归没有再说话。他觉得燕北回这样太容易吃亏,只能让自己平时多上心。他想了想,说:“然后是燕家的事。燕家那个叫什么——算了,燕家大少爷后来找到你了?他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燕北回说:“我最后一次跑镖回程,他突然来找我。”
他侧过脸,又很敏锐地说:“但我回家晚了确实是因为要等送你的玉佩,跟他没关系。”
秋不归抿嘴笑了一下,不让自己开心得太明显。
燕北回说:“他忽然找到我们落脚的驿站,说要与我做个交易。我本不想理他,但他提到慧娘,我才不得已出去了。他说我并非是慧娘的骨肉,是燕家的人在慧娘生产时用了别的婴孩交换;大夫人容不下她以外的人留下燕家的孩子,但慧娘当时精神又差,她怕慧娘发现孩子不见了以后,拼着一口气来燕家闹事——慧娘曾经也是江湖中人,这个我同你说过吗?”
秋不归说:“你说过,我还记得。”
燕北回说:“就是这样。大公子说他可以把那孩子的下落告诉我,作为交换,我要同他一起参加武林大赛,在前期替他打败一切对手,直到遇上他后再佯装落败。”
秋不归哂然,说:“他想得真好。”
他问:“那你来洛阳,是为了伯母,还是为了燕家大公子?”
燕北回说:“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秋不归想了想,说:“确实没有。”
燕北回说:“你不开心?”
秋不归想了一想,说:“是有些,我不太愿意你为了别人做你不想做的事。”
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