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不归觉得自己没有听懂燕北回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按着燕北回的话做。他倒了一碗汾酒,一饮而尽,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举起第三杯他才反应过来,让酒碗停在嘴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北回。
燕北回只是看着他笑,双手交叉着叠放在桌子上,从从容容又悠悠闲闲地看着他,仿佛这又是一个玩笑话。
他不做声,慢慢地喝完最后一杯酒,说:“我当真了。”
燕北回说:“那就好。”
他说:“我还怕你当我又在开玩笑。不过想想也是,这场所选的也不好,时机也不好,而且我才喝了酒,被当成酒后胡言乱语也不奇怪。我还在想你要是不搭腔就糟了,干脆直接装醉让你背我回去好了。我既没有真醉,趴在你背上也不会给你闹事的。”
秋不归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真的?”
燕北回说:“你问哪句话是不是真的?”
秋不归没搭理他这句装傻的话,很执拗地等下去。
燕北回说:“真没醉,哎呀,真没醉。”
他突然觉得难为情,跳起来大声招呼店小二来收拾桌面,站在街面上,来回倒着脚催促秋不归快些离开。秋不归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但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走。燕北回一路穿过大街小巷,穿过人声喧闹,秋不归还记得他们两人初来洛阳,燕北回被热闹迷花了眼,左顾右盼不肯多走一步,现在这般着急,倒是让他有些好奇。
秋不归喊他:“燕北回,你要去哪里?”
燕北回说:“去哪里……我怎么知道去哪里?”
他有点心烦意乱地走遍每个角落,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在停留。燕北回不是没想过回客栈,但客栈里顾家兄弟俩恐怕还在闹别扭,邢问剑也可能来找他再说说剑的事。他一向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现下却也觉得人多麻烦。
秋不归快步走上前,拽住燕北回,问:“你在着急什么?”
燕北回定定地看着他,说:“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同你说。”
秋不归问:“所以刚才在酒肆,你不是在同我说玩笑话?”
燕北回说:“自然不是。”
秋不归说:“好吧。”
他没放开燕北回,一路往前走。燕北回也就跟着他去了,看他走得目标明确,坚定无比。秋不归比燕北回先前漫无目的地找地点的样子不同,他显然知道哪里没人。
他们越走越偏,燕北回原本觉得秋不归可靠,如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尝试着想要喊住秋不归,但走在前面的人压根没有理他。终于,两个人在一片坟地停下脚步,有个老婆婆正在一座墓前祭拜。秋不归凝神看了许久,似乎打算叫她离开,又忽然想起燕北回不喜欢,因此话到嘴边又改了说法。
秋不归安抚燕北回,说:“入夜以后就没人了。”
燕北回想,说秋不归不解风情,当真是不解风情。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看过的?”
秋不归说:“我没来过。但坟地大多在这个方向,我以前在洛城时常去。”
燕北回问:“你在洛城……去坟地做什么?”
秋不归说:“等你我死了,我们两个人的坟挨着建,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燕北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仍旧觉得在坟地说这些太不合时宜,又不忍心让秋不归失落太久。思来想去,他还是反手握住了秋不归的手,安慰一样地拍拍他,不说话。
秋不归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再说下去。他在想他与燕北回。他知道燕北回偏爱自己,但从没想到这份偏爱会转换成另一种意义的喜爱;秋不归自认能成为燕北回惟一的那把武器便足够,他被他如此选择,如此对待,秋不归并不需要更多。
但燕北回非要如此,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喜悦得快要跳出来了。
他侧着脸,去看燕北回。
燕北回正在看那位老婆婆,低垂的眉眼看起来很柔和。秋不归恍然看到多年前他们两人初见,他刚刚和其他流浪在街上的小孩子打完架,浑身疼痛地转身往自己暂居的地方走。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喂,小孩。”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岁的小孩笑着望向自己。
秋不归想,这也是个小孩。
只是比他看起来好太多,从容华贵,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的身边没跟着侍从,一个人慢慢靠近他,问他:“痛不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