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也满上。”

顾照寒给他满上。

燕北回仰头喝了，说：“我在跑镖时当然也杀过人。”

顾照寒不明所以，说：“这是自然。”

燕北回说：“伤人者当然也会受伤。”

他不欲和外人多说，感慨完这一句，放下酒杯便转开话题，说：“其实我今晚留宿，本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想同你请段时间的假期，暂停跑镖；至于是否要去武林大赛，容我和家母商量过后告知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太早的话我恐怕要赶不上。”

顾照寒喜出望外，把前面的话题都忘了，说：“歇一两周就走，我们打算提前过去，打探一下情报，再结识一些人。行囊也已备好了，本打算上个月就走的，但我想等等你。北回，你跟我们一起去，东西都可以用顾家的。”

燕北回说：“那恐怕不行。”

顾照寒问：“有什么不行？”

燕北回说：“我答应了秋不归给他做一只风筝，还答应了教西边陈家的小子轻功，他家的屋顶总要修补，他想学了自己上去补。”

顾照寒说：“一诺千金，确实难违。既然如此，到时我们就不等你，先行出发，等到了洛阳，我们再碰头，到时我把你引荐给其他人。”

燕北回说：“多谢。”

顾照寒一笑，说：“何须如此。”他停了停，特意强调说，“你毕竟是我们顾家千金求来的护镖人，我们顾家以后要等着你扬身价的。”

燕北回不知说何是好，只好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头饮尽了，翻底给他看。

燕北回郑重说：“定不负顾家照拂之意。”

他这一夜睡得不太好，也许是因为伤势太重，他睡前又喝了两杯酒。燕北回做梦梦到自己第一次跑镖，那年他十六，背着母亲给他收拾的行囊，腰上别着秋不归给他做的笛子。他太年轻，也觉得自己太过弱小，行至一条干涸的河道时，他们遇到劫镖的。燕北回坐在车队最前头，他握着笛子，看着蒙面人。

老镖师让他退后，他不动。

蒙面人说：“那便拿你这个娃娃开刀！”

燕北回躲过了迎头砍来的长刀，厮杀声转瞬在他耳边响起。燕北回用笛子击退数人，他看到老镖师的背后有人偷袭，于是赶上去，击落了对方手里的长刀。那个蒙面人丢了武器，不退反进，并把手伸进怀里。燕北回嗅到一丝硝烟的味道，他不容多想，挥手用长笛洞穿了蒙面人的喉咙。

不知道受何人指使的蒙面人在身上藏了火药，抱着与镖队同死的想法前来赴约。燕北回连同其他镖师把剩余的蒙面人制服了，被杀死的，和被活捉后趁人不备咬舌自尽而死。老镖师没了拷问对象，过来问他：“你怎么发现的？”

燕北回只说：“家里的弟弟爱放爆竹。”

他去寻自己的笛子，走过一具具尸体，有蒙面人的，有镖师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血，筋疲力尽，神经紧张。燕北回终于找到那支笛子，仍旧安稳地斜插在蒙面人的喉咙上。他搀扶起那具尸体，拔出自己的长笛，在那个空荡荡的圆洞后看到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亡太轻易了。

燕北回也太弱小了。

他的果决与冷静，直到镖队回到洛城还在提，都说他看起来经验丰富，是个老江湖。燕北回只是笑着推辞了他们的夸赞，看起来谦虚，谨慎。老镖师说他少年老成，有些无趣，虽然是批评的话，但被对方笑着说出来，也带着几分欣赏，“少年人就该意气风发一点。不过我们做镖师的，还是沉稳点好。”

燕北回倒不想做镖师。

他在面对死亡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弱小，无力，燕北回在生死关头竟然找不到另一种解决之道。而死亡在这江湖又那么理所应当，沉重，却轻而易举。他在回程买了套新衣服，临近进城时躲在马车上换了。老镖师笑话他爱漂亮，仰头喝了一大口烧刀子，递给他。

燕北回呛得咳嗽了很久。他没还给老镖师那个酒囊，自己揣着，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完了。

他觉得很厌倦，直到远远地看见秋不归等在城门口，才终于觉得自己不停跳动的神经平静下来。燕北回冲秋不归招手，秋不归矜持地点头应了。他又在腰间摸索着，解下那支长笛，抛给他。

燕北回笑着说：“秋不归，你给我做的长笛帮了大忙。”

秋不归对他遇到的事情一无所知，未来也不会知道，因此只是很高兴地看着他，说：“下次我还给你做。”

燕北回说：“等等我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