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素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她的手很白，微侧着头的时候，露出脸边圆厚的耳珠，好看极了。

“你约个时间吧，到时候我去见他。”她平静地说道。

我有些意外。

意外的不是姚素同意这件事情。意外的是她还没跟我提条件或者还没等我提出我愿意为这次援助付出什么，她就同意了。

“我会给你报酬的。”我忙道。本来贸然上门，已是唐突。

姚素听见了，先是一愣，随后轻笑：“我现在不缺钱。”说完她很大方地往后仰靠在沙发上，不知有意无意，壕气露了出来，她拉了拉身上寒碜的衣物，颇有些无奈地道，“这些，是穿给别人看的。”

我面露疑惑：“别人？那些村民？”

姚素脸上的笑意微凝，不过片刻，释然：“当然不是。我们彼此间没有任何感情，他们的看法对我来讲一点也不重要。”

那就是穿给家里人看的了。

我正这样想着，门口处突然闪出一个老汉，面黄肌瘦，像条将要干枯的竹竿，不知他在那里多久了，听了多少。

姚素看到他，脸都白了，神经反射般“唰”地站了起来。

只见这汉子十分严肃凌厉地瞪着姚素，喝道：“这孩子一看就是好孩子，你别教你那套害人。这世界上挣钱的方式多得很，有骨气的人也多的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需要钱了，就只会拿自己的身体去卖！现在有几个从茅坑里刨出来的臭钱就到处得瑟，你这是在踩谁的脸呢！丢人现眼的东西！”

姚素脸上的神情尴尬又难过。

我猜测，这个汉子应该是姚素的亲人，看其色厉内荏、痛心疾首的模样，最有可能的，就是姚素的爸爸。

他应该只听了我们后半截的谈话，误会了。

我张张嘴，想解释我这是来寻求帮忙的，姚素不动声色地阻止了。

她神色努力变得轻松，对我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这个是我爸爸。”

那老汉听了这话，梗着脸，挥挥手：“我嫌丢人。”他踉跄走了几步，又猛然扭头，这次是对我说的，说不出什么表情，“不要跟她凑在一起，她是个不要脸的。女孩子得要脸！”说完往右侧面一处低矮破旧的砖房快步走去。

砖房门口，我看见了一个憔悴的老年女人，倚在门框处不住地抹泪。

顷刻之间，我终于明白了，在村口那群孩子拍着手掌唱的歌谣是什么意思。

“村南头，有姚素。盖大屋，没人住！”

先前姚素说家人不领情，是因为家里人不愿意住她挣钱盖起来的房子啊！

我小心地瞄了姚素一眼。

果然，姚素眼眶早就通红了。

“在生命面前，脸面算什么东西。我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挣钱，我对得起天地良心。”姚素自顾自话，突然扭头，看着我说，“你也觉得我脏？”

姚素的眼瞳很黑，像墨一样，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她身边的光全部吸尽了，让人满眼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我似受到蛊惑般摇了摇头。

姚素扑哧笑了：“我就知道是这样。”她抬起手背擦掉眼泪，又抽了张纸捂住鼻孔处，抽擤了几下。

她突然上身凑近我，近得我能看清她脸上的细毛孔和丝一般的小绒毛，吓得我只能微微后仰。

“一个人的眼睛，装着这个人的人生经历。你的眼睛，除了浮在表面的悲伤，其余很清澈。你的世界很单纯，你肯定想象不出，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你也根本不知道，也无法判断，我这是脏还是不脏。对不对？”姚素低着声音道。